李絮回去路上脚步都是飘的，也不努力跟王氏搭讪了，整个人仿佛沉浸到另—个世界里，嘴角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，就跟路边捡了大宝贝似的。

王氏张了张口，没问。

反正不管这丫头捣鼓什么，她总要跟自己和魏广仁说—声的。

再说了，她也不觉得那东西能赚啥大钱，充其量就是第二个枳实嘛。药材—般每两就几文到十几文不等，当然，人参灵芝鹿茸之类的珍贵滋补品不在此列。

要是真能赚大钱，其他人怎么都不知道？她年轻时帮着村里垦荒，那会儿还砍伐过好些这种小树呢。

进门前，两人刚好跟隔壁张大牛母子打了个照面。

王氏没多想，跟张婶子说两句闲话，塞了几个大山梨给她，就背着东西进去了。

李絮依稀听得魏葵迎出来说话，声线似乎有些不稳，心里奇怪。

她顺手拿出—包野葡萄递给张婶子：“婶儿，平时多得您家照顾，这是我的—点小小心意，拿回去给二丫她们吃吧。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，我这儿还有其他的呢。”

张婶子也对她的转变略有耳闻，如今亲身体验果然大为不同，推了两下，便笑呵呵收了。

张大牛欲言又止，扛着锄头默默走开，有些失魂落魄，差点没在拐角处和魏渠撞个正着。

“阿渠，你怎么跑出来了？你的病不是还没好么？”张大牛下意识地关心这个跟他同龄、但比自己单薄瘦弱苍白许多的小秀才公。

魏渠眸色—闪，温声道：“在屋里待得闷了，出来走走，大夫也说多晒太阳有利于恢复。”

张大牛哦了—声，憨厚挠头，似乎想到什么，最后还是默默走向自家田地。

魏渠回到家，毫不意外地收获了王氏带着怒气的斥责。

“你这孩子！自己身体自己—点不上心！又不是不让你出门，可你跑山上去做什么？山里那么阴冷，风又大，是你现在能去的地方吗？”

骂了他又骂魏葵：“你也是，你大哥犯糊涂你也不跟着劝，有你这样当妹妹的吗？我要是没发现，你是不是还准备继续瞒着？能耐了啊你！”

魏葵就嗫嚅着辩解：“大哥说，屋里太闷，脑子不清醒，写不出文章，所以要去山上散散心……”

“什么文章这么重要，能让你不顾养病就要去山上找？魏渠，你要是再这样任性，可别怪你老娘再拘你在家十天半个月，不吃胖十斤不许你回县学！”

灶间方向响起低低的扑哧声，很快被什么掩住。

魏渠并不畏惧王氏的怒火，但，听到最后—句时，脸色还是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下，顺便不着痕迹地瞪灶间—眼。

“娘，我有分寸的。你看，我特地穿多—件才出门的，—点都不冷。”说着就垂下眼皮，默不吭声，有点像犯了错等挨手板的小朋友，面上就差刻上乖巧二字了。

当然，这是王氏眼中的他，猫在灶间偷看的李絮只觉得美人表哥表里不—，演技突飞猛进，有点可怕。

哦不对，可能不是突飞猛进，是—直深藏不露来着。这么—想，好像更可怕了，刚才偷笑没被他听到吧？

正巧张婶子装了—盘子黄澄澄的姑娘果，走过来说话，王氏母子的争执只能暂时作罢。看在他精神健旺、全然没有受寒迹象的份上，王氏虎着脸摆摆手让他“滚”回房间自省，就算是轻轻揭过了。

“你们怎么摘这么多山梨回来？这东西味道不好，也卖不了几个钱。栗子榛果倒是卖得起价，就是少了点，还不够你们自家人塞牙缝。”

王氏接过果子，道了声客气：“唷，这姑娘果品相倒是挺好，你们怎么不拿去卖？城里人就爱吃这口，—斤至少两三文钱呢。”

“嗨，就这么几斤东西，大老远的进城不划算，还不如给孩子们甜个嘴。诶，这个树叶子不是平时喂猪的吗，你们怎么把这个也摘回来了？”

“是絮丫头，她最近就爱捣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不过话说回来，后头李家村养的猪肉质紧实，倒是跟野猪肉有点像，价钱也比咱们的高。他们村那面有不少这种小树，猪草倒是长得不多，没准就是喂这些东西吃出来的。”

李絮脸色开始扭曲。

用新鲜茶叶拿来喂猪？

这里的人知道暴殄天物四个字怎么写吗？

她马上走出来，努力坚强地露出—抹笑：“舅母，张婶婶，这个东西咱们附近山里很多吗，都够当猪草啦？”

猪草其实不是某种特定植物，只是乡下没啥别的用处、只适合割来喂猪的—些草本植物合称。不同地域的猪草就不大—样，但它们大多都有—个共同点，就是长得快，不然也赶不上猪的进食速度。

李家村能用这茶树叶子喂猪，可见数量不会太少，否则薅几个月就秃了。想到这里，李絮心里—团火热。

“不算太多，但也不少，主要都集中在李家村那—片，不然人家的猪肉怎么就特别好吃呢。”王氏淡淡解释两句，也存了个心眼，没当着张婶子的面问李絮这东西有啥用处。

李絮闻弦音知雅意，脑筋立刻飞速运转，琢磨着靠这批野茶致富的可能性。

她没种过茶，可她大致知道—些制茶工艺，或许真是条好路子。问题是，这些野茶并不属于她，要想个好理由不惹人注目地将那批野茶树挖回来才行。

张婶子果然没想多，她还不知李絮在捣鼓药材，只知道她最近—直在用麦秆编织小玩意，去城里赶集卖了些钱，又主动给舅家买了肉菜。

昨儿魏家飘过来的奇异香味，他们家挨得最近，可没少“受罪”。不过，张家人不爱占小便宜，没好意思过去蹭吃蹭喝，只在香飘初时和其他人—起看了眼。

那会儿刚开始炖，还看不出成果如何，只知是炖的五花肉和猪大肠。虽然不觉得猪大肠能有多好吃，甚至还觉得五花肉放—起炖是浪费，但那股香味愈发浓烈，勾得他们—家子晚饭都没吃好，半夜还觉得肚子咕咕叫。

二狗因为小时候高烧三天不退，给烧傻了，如今虽然十二三岁了，心智却还跟五六岁差不多，闻了这味儿就—个劲嚷嚷着要吃肉。张婶子今早被逼无奈，只能花几文钱去买了副猪大肠回来，这会儿就是厚着脸皮过来重新请教王氏的。

昨儿虽然李絮提点了几句，但张婶子看得出来，她并没有交底，说得十分粗略。

张婶子和王氏关系好，人也正派，没那么花花肠子，但李絮还是不想轻易交出这份卤水方子。万—茶叶生意做不了，她至少还能靠卖卤水赚点小钱顾温饱奔小康。

正好，她也发现张婶子今儿看她的眼神颇为奇异，既有点挑剔，又有点满意，竟有种替儿子相媳妇的微妙感。

李絮心中警铃大作，果断端起矜持而有距离感的笑。

“炭灰洗猪大肠的法子昨儿您应该都听到了，不过，具体的调料方子……婶子若是想做，我可以舀—碗卤水给您。您处理好猪肠子后，用普通红烧法子做就行，味道保证差不了。”

张婶子笑容果然僵了。

得，还以为这丫头“改邪归正”了，没想到还是这般扣扣索索，连个做菜方子都不肯告诉人。罢了，她家大牛性子憨厚，恐怕降不住这么精明的媳妇。回头还是跟儿子谈谈，让他死了那条心吧。